1
临死前我给宿敌寄了封情书。
看到她气红了眼的模样,我心满意足地闭上眼。
可没想到,我不仅没死成,还他娘的被她制成了傀儡。
这真比杀了我还难受啊!
我恢复意识时,卫渺渺正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,俯身在我唇边落下一吻:
「顾参,说你喜欢我。」
我竭力抗拒她的命令,咬牙道:
「喜欢你......妈。」
1
我快死了。
十伽门的师兄弟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围在我身边。
师父他老人家也来了,捋着保养得当的柔顺胡须问我:
「顾参啊,你可有什么遗愿?说出来,为师都尽力满足。」
我这辈子其实活得挺自在的。
如果说还有什么夙愿的话,那就是狠狠恶心卫渺渺一把。
我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,颤颤巍巍地说:「师父,一刻钟为限,帮我给卫渺渺送封信。」
师父的手顿住了,上下打量我两眼:「徒弟,不是为师我瞧不起你。但你都这样了,还给卫渺渺下决斗书,不是找死么!」
「不是决斗书,是情书。」我从怀中掏出一方保存完好的信笺,用尽最后一丝真气,将收信人的地方改上卫渺渺的名字,递了过去。
师父接过信,随意看了两眼,大受震撼地呕了两下:
「原来是精神攻击。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徒弟,这招妙啊!」
在师父送完信后,我回光返照一般边磕着瓜子边等着卫渺渺来找我。
这股气一直吊着我苟延残喘,直到门外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卫渺渺一身碧色霞衣,大踏步闯进门来,平时清冷从容的眉目此时皱得紧紧的,脸色气得涨红。
开口便是质问:「顾参,你究竟什么意思?」
我迅速倚在塌上,刻意咳了两声,把一口血吐到床边:「我要死了,渺渺。」
「该说的话都在信里了,以后想我时你便拿出来看看吧。」
刚说完,我余光瞥见她瞪大双眸,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样子。
就在她将要开口时,我伸出手指堵在她的嘴前,苦笑一声:「最后一句话,让我来说吧。」
「渺渺,我喜欢......喜欢......」
等等,忒恶心了,实在说不出口。
于是我索性放任身体滑落,欣慰地闭上了眼。
「顾参?顾参!」她的气愤质问的声音三百六十度在我耳边环绕。
恶心她这么一遭,轮回路上我想起这事,都能笑出声来。
2
当时确实是想笑的,现在我却只想哭。
并且想给当时脑子抽了,寄情书给卫渺渺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。
因为我竟然没死成。
我闭着眼睛,身体一动也不能动,只能靠听觉和触觉来判断自己的位置。
身下是我从没睡过的绵绸料子,窗外不时有人经过。
终于,我等到有两人驻足,开始闲聊:
「你听说了吗?小姐前些日子把顾参的尸体抢回来了。」
「顾参,那不是小姐的宿敌吗?小姐连他的尸体都不放过,想折磨一番?」
「应该是,好像要把他制成傀儡。」
「那可是禁术!小姐这是昏了头吧,老爷怎么可能允许她这么做。」
「谁说不是呢,回来十天了,每天定点去书房跪着,现在还没起来呢。「
「嘘,来人了,先别说了。」
我冷汗直流,我大汗淋漓。
我这是造了什么孽!
没死成就算了,还直接进了卫渺渺的老巢。
卫大魔头也是真的恨我,连我死了都不肯放过我,比我还有手段。
不行。
我不能坐以待毙。
我得逃。
我试着感受丹田,却发现里面一丝真气也没有。
手脚完全无法动弹,连眼睛都睁不开,几乎是植物人状态。
在费尽力气尝试大半个时辰后,我准备躺平,却突然听到有人轻叩门扉。
3
我张了张嘴,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能开口。
伴随着衣物摩挲的声音,一股浓重的药味席卷我身侧,果然是卫渺渺。
她小心翼翼将我扶起,用帕子擦了擦我额间的汗,接着用亲昵如情人耳语般的嗓音低声问道;
「阿参,昨夜休息得如何?」
我一阵恶寒,不好,一点都不好。
但我却不受控制地开口:「挺好的。」
!
发现自己能说话了,我顺势睁开眼,看见面前那张清丽冷艳的脸,张口就打算大骂卫渺渺居心不良,不讲武德。
可话却卡在嗓子眼里,怎么也说不出来。
好好好,看来我只能做出符合她意愿的回答,毕竟她现在成了我的「主人」。
这真比杀了我还难受啊!
我咬牙把气往肚子里咽,直直地望向卫渺渺的眼睛,等着看她打算怎么折辱我。
她薄唇紧抿成一线,似乎有些局促,过了一会才开口:「你不要这样看我。」
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,嘴上却老实地回答:「好的,主人。」
就在我将视线从她面上移开时,卫渺渺突然后退一步。
紧接着,她的脸颊浮起一道可疑的红晕,连带着耳根和脖颈都红透了。
不是,大魔头你,是在害羞?
她把脸偏到一侧,面对墙角,磕磕巴巴道:「不要叫主人,叫我名字就好。」
我一脸新奇地看着她这副纯情的模样,顺带叫了句「卫渺渺」。
她的神情却一下子落寞起来,狼狈得像被丢在路边的狗。
「顾参不会直呼我的名字,他都是叫我......」
「卫魔头。」我忍无可忍,满足了她的要求。
真是头一回见自己上赶着找骂的。
卫渺渺却猛地抬头,轻声怕惊醒什么似的询问:「阿参?」
我仍旧公事公办地回答:「我在。」
那双眼眸顿时又失去了光彩。
她勉强扯起一抹笑,替我将被子盖好。
「阿参,好好休息,明日我再来看你。」
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去后,没过多久,我就又变成了原来的黑屏待机状态。
经此一役,我已摸清了敌方几个情况。
第一,我已经被制成傀儡了,而万傀山庄的下人似乎还不知道内情。
那之前的传言就不一定是真的,卫渺渺去她爹娘面前卖惨,或许另有缘由。
第二,卫渺渺身上应该有某种特殊的东西,能够让我活动。
而且这种东西是可以拿下来的,不然平时她就没法派自己的傀儡外出替山庄办事。
究竟是什么呢?
可恶,早知道以前就学学初级傀儡术了。
4
我跟卫渺渺其实很小就认识。
在关系没恶化之前,我还常来山庄里蹭饭吃。
直到我暗恋大师姐被拒,一怒之下闯进万傀山庄。
找到卫渺渺后,我唰的一下把赤鸿剑架在她脖子上,逼她给我做大师姐的等身傀儡手办。
别问我为什么不找庄主,因为我打不过他。
而且万傀山庄就在我师门邻山,我胆敢挑衅庄主,下一秒就被师父瓮中捉鳖了。
师父还会精神攻击,叫上大师姐一起嘲讽我情书写得烂。
而卫渺渺不仅学到了她爹的手艺,武力值又显然低于我,是用来胁迫的不二人选。
我看她拧着眉头许久不说话,用剑柄挑了挑她的下巴:「说话啊卫渺渺,你答应不答应。」
她脸色暗沉下来,眸色如淬了冰,盯得我胆寒。
「想都别想,你让别人做。」
世上哪还有她这么手巧的人啊。
我恶向胆边生,又将剑刃往里靠了靠:
「卫小姑娘,你有说不的权力吗?有点当人质的自觉好吧。」
她试图挪开颈边的赤鸿剑,我却丝毫不让,把她困在原地。
卫渺渺气得眼睛都红了,连眼尾的泪痣都被绯色侵染。
良久她深吸一口气,问道:「报酬呢?」
我笑得跟山脚永胜街上的恶霸一样,拍了拍她的侧脸:
「要钱没有,要命一条。哥哥我就在隔壁山头,想要什么,就看你卫渺渺有没有这个本事来拿了。」
她忽地笑了,眉目都变得鲜活起来:
「好。」
我险些就被她这副纯良的样子骗过去了。
谁能想到,她这人蔫坏。
我带着她去偷看大师姐梳妆,她故意发出动静,害我差点被发现。
我去采买需要的材料,她跟店家说我是人贩子,逼得我刚付钱还没拿货就跑。
最终我在她房间不眠不休守了七七四十九天,才等到大师姐的等身傀儡完工。
就在我兴高采烈抱起傀儡时,卫渺渺笑了,笑得人畜无害。
我心里的警报却在疯狂作响。
果不其然,师父踹开门,揪着我的耳朵把我领回宗门去了。
在面壁思过三年后,我再次找到了卫渺渺。
「我的傀儡呢?」
她给自己泡了壶茶,不咸不淡地回应:「烧了,就在尊师带走你那天。」
「烧了,你居然烧了?那好歹也是你成年后第一个作品。」我悲愤交加。
虽然我早就对大师姐死心了,但说不眼馋手办,那也是不可能的。
「呵。卫某可没有窥探他人的癖好,也不可能留着这种东西。」
她垂眸看着杯口,下了逐客令:「顾公子请回吧。」
我气得扭头就走。
4
但即使这个时候,我们也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。
真正结下梁子是在我成年生辰那日,卫渺渺代表万傀山庄前来送礼。
她送的是半块龙纹玉佩,我曾经的玉佩。
为什么是半块?
因为这他娘的是我挟持她看大师姐梳妆那天带的玉佩。
另外半块被落在了案发现场。
大师姐出来追查时只看见那半块玉佩,我一时心虚,就把余下的那部分丢进湖里了。
没想见到卫渺渺煞费苦心,不辞辛劳地捞出来也要让我社死。
自此,别说大师姐了,宗门的女弟子看见我就绕道。
斩断了我多少姻缘!
当晚,我拿着剑找卫渺渺算帐,却发现只能跟她打成平手。
仅仅三年半,她的傀儡术用得出神入化,比起她爹都不差多少。
更可怕的是,万傀山庄历来专攻傀儡术,可卫渺渺却刻意兼修各种奇巧术法。
我一时很难招架。
在赤鸿剑抵住她心口时,她操纵的傀儡也从后攥住了我的脖颈。
卫渺渺挑开我的剑,一字一句道:
「顾参,你说过的报酬,我会亲自来取的。」
我说过的报酬?
我当时说的什么来着,好像是......要命一条?
我瞪大双眼,这卫魔头是真记仇啊。
那以后的每一场宗门大比和秘境试炼,只要万傀山庄和十伽门都受邀参加的,她必定指名挑战我。
只要我看上的机缘和法宝,她都抢先一步夺走。
我也被激发了斗志,从此视她为毕生之敌。
开玩笑,我不努力修炼,说不定哪天就被她给抹脖子了。
我们俩斗着斗着,就成了当世两大少年奇才,修仙界的翘楚。
连我出事那天,都是为了赶去摘她用来淬体的垣火莲。
只不过东西没搞到手,反而被护宝的灵兽打伤了,只能跑回宗门等死。
啧,也算是间接性死在宿敌手里了,不丢人。
5
把往事想了千八百回后,我百无聊赖地等着卫渺渺来整我。
这大魔头都把我做成傀儡了,如果不是因为被她爹体罚,肯定是打算没日没夜奴役我,逼我当她的打手。
再狗一点,也可能让我天天伺候她,给她端茶倒水。
想到这里,我硬了。
拳头硬了。
分不清过了多久,
吱呀——
闻着比昨日更重的药味,我眨了眨眼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微微苍白但仍十分精致的面庞,眼底则因为休息不足微微泛着青色,
见惯了卫渺渺淡然自持的从容姿态,乍一看她憔悴的样子,还真有些不习惯。
她坐到床边,迟疑片刻后轻轻用指节蹭了蹭我的脸。
我大惊失色,往后闪了半尺。
「不许躲我。」
这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,让我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,眼睁睁看着她再次抚上我的侧脸。
打人不打脸可是道上的规矩,她、她、她不会是想毁我容吧。
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。
屏息等待片刻,却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。
「阿参,我跪了十一日,爹娘还是没有松口。」
松口?
我竖起耳朵,准备听卫家秘辛。
「爹娘还是没同意我们的婚事。」
!
等等,我们的婚事,
我们,
是我顾参和你卫渺渺吗?
不是,现在宿敌羞辱人的方式都这么别致了?
而且你要和我成婚,你问过我的意思吗?
我在心中无能狂怒,脸上仍是浅笑的表情。
卫渺渺敛眉垂目,看起来乖顺至极。
即使我已经被她这样子骗过千八百回了,也还是忍不住看得怔愣一瞬。
「爹娘骂我,说我逆天行事,有损阴德。」
她笑了两声:「可我要阴德有什么用?若真有阴曹地府,你大概也早把我甩下了吧。」
不错,很有自知之明。
「阿参,从前是我愚钝,没察觉你的心意。现在回想起来,相处时那么多细节,原来都是你爱我的证明。」
喂,什么细节,卫渺渺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!
「往后,我会护你一辈子。」
「阿参,再说一次你喜欢我,好吗?」
我咬紧牙关,却怎么也拦不住自己逐渐张开的嘴。
最终绝望地憋出几个字:
「喜欢你......妈。」
卫渺渺沉默。
卫渺渺思考。
卫渺渺忍不住开口问:「顾参,你......是不是还没死透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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